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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石窟的弥勒造像

发布于:2025-09-10 17:11:10 来自:建筑设计/中国建筑史

来源:建筑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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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云冈石窟弥勒造像的研究,既往学者多在弥勒造像研究中提及 [1] ,对云冈石窟弥勒造像的分布特点、造像特征、组合形式及发展变化无详细的论述,忽略双窟的组合形式以及窟内造像的组合关系,以致于出现对弥勒造像特征、尊格及位置等误判。本文以云冈石窟弥勒造像为立足点,从宏观视角对弥勒造像的组合形式、造像内涵进行阐释,不仅发现了弥勒与特定菩萨的组合关系,而且结合政治背景和信仰群体对第11窟壁面出现的数量庞大的弥勒造像进行了解读。


云冈石窟的弥勒造像主要包括交脚弥勒菩萨或弥勒佛、倚坐佛等,其中身份相对明确、数量较多的是交脚弥勒菩萨像。交脚菩萨有铭文“弥勒”的像例中,最早见于云冈石窟第17窟明窗东壁太和十三年(489)比丘尼惠定造像记中,“比丘尼惠定身遇重患发愿造释加多宝弥勒像三区(躯)”(图一)。“在龙门的北朝小龛中,很多是以交脚菩萨为主像供养的,在数量上仅次于以结跏趺坐佛为主像的小龛。碑刻题记调查表明:凡小龛有造像题材铭记的均称这种交脚菩萨为‘弥勒菩萨’” [2] 。故尊格明确的交脚弥勒菩萨是本文论述的主要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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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云冈石窟第 17窟明窗东壁太和十三年(489)比丘尼惠定造像记        


一、早期弥勒的造像特征与组合形式

(一)三世佛中的弥勒大像

除个别造像外,云冈石窟早期弥勒造像均为交脚弥勒菩萨像 [3] 。早期开凿的昙曜五窟中,以弥勒作为洞窟主尊的仅见于第17窟,其余为散见于壁面的弥勒小龛,早期弥勒在造像特征上保留较多的外来文化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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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第17窟主尊交脚弥勒菩萨与东西二佛


第17窟主尊交脚弥勒菩萨,高15.6米,双臂宽阔,斜披络腋,胸戴璎珞和双龙形饰 [ 4 ] ,交脚坐于狮子座上,因菩萨双臂残断,具体手印不明。雕凿弥勒大像的传统源于犍陀罗地区,文献中记载陀历国即建造有木雕弥勒菩萨大像 [5] ,且犍陀罗的弥勒大像多以帝王崇拜为背景 [6] ,象征北魏景穆太子的第17窟主尊弥勒菩萨是犍陀罗弥勒大像在云冈的再现。就造像组合而言,第17窟主尊弥勒菩萨与东西两壁的坐佛和立佛组合构成三世佛的题材(图二),布局形式虽与北凉石塔七佛一菩萨不同,但都体现了佛法绵延永续的大乘佛教核心思想。


(二)小龛中的弥勒菩萨

昙曜五窟的洞窟壁面上散布的早期弥勒龛像多位于窟内前立壁,位置隐蔽,偏于一隅,数量少,规模小,多数单独出现,未见明显的组合关系 [7] ,“求生兜率,得见慈氏”的弥勒信仰 [8] 表现并不突出(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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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第 19-1窟西壁弥勒龛


       

早期弥勒菩萨所处盝型龛与犍陀罗的梯形龛相似,由中央部和呈“八”字形弯曲斜边两部分组成。菩萨脸大身小,五官紧凑,赤裸上身或斜披络腋,下身着裙,个别头戴化佛冠 [9] ,交脚坐于狮子座上,双手前后相叠置于胸前,呈说法印 [10] ,这种手印多见于犍陀罗结跏趺坐佛和菩萨,北凉石塔上雕刻的交脚菩萨像以及炳灵寺第169窟第12号龛交脚弥勒菩萨像亦采用此手印,为早期弥勒造像的特点之一。第16、17窟弥勒菩萨开始出现左手抚膝,右手上举置于胸前,手心朝外,施无畏手印,中晚期弥勒菩萨多沿用此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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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 第16窟窟门上方组合龛


早期洞窟壁面上的弥勒菩萨龛可以反映出一定组合关系的应为第16窟窟门与明窗之间的雕刻,坐佛龛居中,两侧为交脚弥勒菩萨龛,菩萨位于三段式盝型龛内,上方雕刻楼阁样式,龛内造像五官秀丽,雕刻细腻(图四)。第16窟窟门与明窗之间区域被整体规划,造像与北壁主尊相对,形成一定的组合关系,这一特点不见于早期洞窟,而流行于中期洞窟。因此,无论从造像特征、组合形式还是整体布局来看,这组龛像非早期典型的弥勒龛像,推测雕凿时间为云冈早期偏晚或中期偏早。


(三)经典中的思惟菩萨

早期龛内弥勒菩萨左右两侧各雕一身思惟菩萨,菩萨半跏坐于束帛座上,一手托颐,一手抚腿(图三)。云冈石窟未见单尊思惟菩萨像 [11] ,思惟菩萨或位于主尊弥勒菩萨两侧(图五:1、2、3),或位于佛教本行故事序列中(图五:4、5)。关于半跏思惟菩萨身份的认定,结合具体的造像环境可做出相对合理的判断,如第9窟前室东壁与第10窟前室西壁上层三间式屋形龛,主间为交脚弥勒菩萨,两梢间内为思惟菩萨,思惟菩萨具圆形头光,身旁雕刻大树,代表的是在龙华树下修行、思惟的弥勒菩萨 [12] (图五:1、2)。对于众多位于弥勒菩萨两侧的思惟菩萨,笔者认为可将其解释为经典中多次提到的欲为弥勒弟子或欲升兜率陀天的“作是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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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云冈石窟的思惟菩萨        

1.第9窟前室东壁弥勒龛2.第10窟前室西壁弥勒龛        

3.第10窟后室主尊左胁侍4.第6窟明窗东壁:山中思惟5.第6窟明窗西壁:白马吻足


       

佛告优波离:“若有比丘及一切大众,不厌生死乐生天者、爱敬无上菩提心者、欲为弥勒作弟子者,当作是观。作是观者,应持五戒八斋具足戒,身心精进不求断结,修十善法,一一思惟兜率陀天上上妙快乐,作是观者名为正观,若他观者名为邪观。……若有欲生兜率陀天者,当作是观系念思惟,念兜率陀天持佛禁戒一日至七日。思念十善行十善道。以此功德回向愿生弥勒前者。当作是观。” [13]


二、中期弥勒的组合形式与政治背景

中期弥勒菩萨所处龛式与造像特征发生一定变化,盝形龛斜边逐渐平直,龛楣出现中央部、菱形部和侧翼三段式结构,龛内主间和梢间的结构明了,楣面下的装饰更加丰富。随着石窟艺术中国化,弥勒菩萨开始居于汉式屋型龛下。第1、2窟和第5、6窟弥勒菩萨改着呈“X”形交叉的帔帛,菩萨配饰趋于简化或减少,新出现了山岳花鬘冠,方座两旁流行雕刻供养形象(图六)。与交脚弥勒菩萨组合出现的倚坐弥勒佛数量不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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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六 第5窟西壁 形龛内弥勒菩萨


(一)洞窟主尊弥勒组合

中期洞窟,弥勒作为洞窟主尊的比例大幅增加,弥勒的地位被不断抬升。第7窟后室正壁上层盝形龛内主尊为弥勒菩萨,不仅与下层的释迦多宝二佛并坐构成三世佛的题材,而且与第8窟盝形龛内的倚坐弥勒佛组合出现,体现弥勒上生信仰和弥勒下生信仰 [14] (图七:1、2)。第9、10窟后室主像分别为倚坐弥勒佛与交脚弥勒菩萨 [15] ,第12窟再现第7窟弥勒菩萨居上、释迦多宝居下的布局与组合形式,但二佛并坐佛龛体量较小(图七:3)。第13窟与第16窟相同,为穹窿顶弥勒大像窟,但组合形式发生了变化,主尊交脚弥勒菩萨与南壁窟门上方七佛组合,是犍陀罗七佛一菩萨构图的另一种表现(图七:4)。第1窟北壁通壁大龛内主尊亦为弥勒菩萨,与第2窟主尊构成组合关系(图七:5、6)。从以上组合关系可知,窟内主尊弥勒菩萨通常与过去佛、现在佛构成三世佛题材;作为双窟中的弥勒菩萨,则与弥勒佛组合出现,是弥勒上生和下生信仰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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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七 中期洞窟主尊弥勒组合

1.第7窟后室北壁  

2.第8窟后室北壁  

3.第12窟后室北壁  

4.第13窟主尊及其南壁七佛

5.第1窟北壁  

6.第2窟北壁


(二)弥勒组合中的二菩萨与禅定比丘中期在主尊为弥勒的洞窟,明窗东、西两侧多对称雕刻两身菩萨及坐禅比丘。第7、8窟明窗与后室南壁转角处二菩萨立于高束帛座上,侧身面向北壁弥勒大龛,菩萨或双手合十,或持莲蕾供养(图八:1、2)。第9、10窟延续第7、8窟表现形式,在明窗两壁北侧浮雕两身供养菩萨,菩萨由地神托举而出,相对而立(图八:3)。第13窟明窗两壁整面雕刻菩萨造像,菩萨体量较大,身姿挺拔。东侧菩萨右手上举托摩尼宝珠,左手下垂,提净瓶;西侧菩萨左手上举托博山炉,右手残(图八:4)。以上五窟,主尊均为弥勒,可见明窗二菩萨与主尊弥勒关系密切,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时,众生云集,“复有菩萨,名跋陀婆罗,与其眷属十六菩萨俱。文殊师利法王子,与其眷属五百菩萨俱。……观佛光明,悉皆云集” [16] ,依此初步推断明窗二立姿菩萨可能为经典中的“跋陀婆罗”“文殊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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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八 中期洞窟明窗两壁的二菩萨

1.第7窟明窗两壁 2.第8窟明窗两壁 3.第10窟明窗两壁 4.第13窟明窗两壁


坐禅比丘形象见于第7、8及第12窟明窗东西两壁雕刻(图九),体现了弥勒信仰与禅观僧的特别关联。运用神通力上兜率往见弥勒需要一定的禅定功夫,非一般信众所能及,也是僧侣阶层趋之若鹜之事,东晋时道安“每与弟子法遇等于弥勒前立誓愿生兜率” [17] 。《大唐西域记》记载,最早的陀历弥勒菩萨像就是罗汉用神通力上升兜率天、以兜率天弥勒的样子为基础创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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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九 中期洞窟明窗两壁的坐禅比丘

1.第7窟明窗东西两壁 2.第8窟明窗东西两壁 3.第12窟明窗东西两壁


(三)弥勒龛像组合与北魏政治斗争

弥勒龛在中期洞窟十分流行,数量大增,或单独出现、或壁面对称布局、或与不同佛龛组合出现(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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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 第11窟南壁弥勒组合龛


单独出现的弥勒菩萨龛龛内或龛外两侧,除思惟菩萨外,还出现了立姿供养菩萨,个别龛内主尊出现二交脚弥勒菩萨(图一一),或二交脚弥勒菩萨位于坐佛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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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一 第11窟西壁弥勒龛


壁面上最常见的佛龛组合有弥勒菩萨与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弥勒菩萨与坐佛、弥勒菩萨与倚坐弥勒佛的组合,采取上下或并列布局。此类组合元素及形式源自第7、8窟正壁,在中期其他洞窟推广,作为壁面佛龛及中心塔柱各层雕刻的基本元素被大量组合使用。此外,在第11窟东壁还出现了太和七年(483)交脚弥勒菩萨与坐佛、二佛并坐和三大菩萨的组合龛(图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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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二 第11窟东壁上层太和七年造像龛


云冈石窟中期洞窟弥勒菩萨与二佛的组合形式数量最多,与佛教义理的发展密切相关。中期洞窟多开凿于北魏孝文帝执政时期,“北朝义学之兴,约在孝文帝之时” [18 ] ,此时法华经典与弥勒经典深受僧众欢迎,所以弥勒菩萨方座两旁新增呈胡跪状供养人,甚至在二交脚弥勒菩萨外侧出现“五体投地,诚心忏悔”的供养者。二佛并坐作为《法华经》的代表性图像,不仅与弥勒菩萨组合,体现佛法绵延永续,暗寓皇权传祚无穷,信仰法华也是往生兜率天的重要途径,“若有人受持、读诵(法华经),解其意趣,是人命终为千佛授手,令不恐怖不堕恶趣,即往兜率天上弥勒菩萨所” [19] 。第10窟前室北壁上层二佛并坐、明窗两壁的千佛以及窟内主尊弥勒菩萨,更是完整地表现了“受持、读诵法华经”“千佛授手”“即往兜率天”的画面。


中期弥勒龛像的流行与当时的信仰群体及政治背景密不可分。北魏时代女性信者较多,女性为造像主的情况亦较多 [20] 。如太和七年造像龛雕刻女性供养人36身,男性供养人18身,女性的数量为男性的两倍之多。在信仰心理层面,各阶层女性信仰者普遍显示出对弥勒信仰的追奉,在龙门石窟北魏女性创作的造像题记中,弥勒信仰的造像题记共10条,在女性造像题材中居第二位,仅次于释迦牟尼 [21] 。中期洞窟,弥勒造像的大增可能与冯太后的“垂帘听政”有一定的关系。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486年铭金铜弥勒佛像铭文:“太和十年正月廿四日,太皇太后下为(十)地众生造弥勒像一躯。”造像上太和十年为太皇太后造弥勒像的铭文与“文明太后”有关,是赞助人把供奉弥勒佛作为尊崇冯太后的礼敬之举。冯太后很可能同唐朝武则天一样,通过弥勒菩萨信仰来推动自己的政治进程 [22] 。上述特点在云冈石窟第11窟表现得最为突出,在第11窟壁面由不同功德主所开龛像中,弥勒龛近30个,这种情况不见于云冈其他洞窟,与开窟时的政治背景密不可分。第11窟由于冯太后与献文帝的政治斗争,皇家工程一度停工,显然此次斗争中献文帝败北,冯太后获胜,因此功德主在窟内开龛造像时,更多地选择了冯太后所追奉的弥勒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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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三 第13窟附窟东壁弥勒龛


三、晚期弥勒的布局形式与宗教信仰

晚期弥勒造像秀骨清像,细颈削肩,菩萨着“X”形交叉的帔帛,交叉处流行穿璧,佩饰减少,盝型龛龛楣新出现了折屏样式(图四),流行双足由力士托举。晚期三壁三龛式小型洞窟中,弥勒菩萨多为侧壁龛内主尊,个别为正壁主尊,作为侧壁龛内主尊时多雕于东壁(图一三)。在三壁双层或多层龛的组合中,交脚弥勒菩萨龛多出现在壁面上层。组合形式基本延续中期洞窟的特点,与二佛并坐、坐佛、倚坐或交脚佛像组合。


法华信仰在云冈石窟晚期洞窟中发展至顶峰,晚期民间开凿的小窟小龛中象征《法华经》的释迦多宝二佛并坐成为窟内主尊,这种情况几乎占据晚期洞窟半数以上 [23] ,而此时弥勒菩萨则多位于洞窟侧壁,弥勒菩萨作为法华信仰的辅助形象进一步凸显。《法华经》宣扬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其普度众生的理念迎合百姓大众的需求,他们信仰法华以求摆脱痛苦,往生弥勒净土,弥勒信仰与法华信仰呈现相互融合的趋势。弥勒菩萨由高不可攀的帝王形象“飞入寻常百姓家”,转变为民众的精神寄托,成为大量单体造像中争相雕刻的菩萨形象。

(本文插图均采自《云冈石窟全集》)


原标题: 图像·经典·政权——云冈石窟弥勒造像新思考

作者:吴娇,女, 云冈研究院科研办副主 任、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石窟寺考古。

来源:文物天地、美的考古

 

来源:哲匠之家


中国建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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